2011年，台湾常住巴黎画家刘自明先生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宿利群老师与李元冰老师家做客，看到他们喜欢收藏古董缝纫机，就从巴黎的旧货网站上购买了一台（即巴克莱牌快捷型缝纫机），第二年来京时，亲自将沉甸甸的机器背回，送到两位老师家中。2019年3月22日，宿利群老师与李元冰老师将这台古董缝纫机，连同其它三台老式缝纫机，一起捐赠给了清华大学科学博物馆。在宿、李老师捐赠的缝纫机中，有一台和刘先生带回的缝纫机在造型上几乎完全相同，只有颜色和某些细节上的差别。起初，我们猜想这两台机器或许是同一时期生产的。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得知两架缝纫机不仅生产厂家不同，而在生产时间上竟然间隔了从普法战争到二战结束的80多年。一部流行的家用“爆款”缝纫机，见证了欧洲大陆近一个世纪的血雨腥风、桑田变幻。
发明家詹姆斯·吉布斯（左）和营销大师约翰·鲍尔斯（右）共同创造了家用缝纫机的巨大市场
这两台缝纫机均属于手动小型缝纫机，从功能上看，特点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完成链式线迹（chain stitch）。在历史上，第一台链式线迹缝纫机其实是由美国发明家詹姆斯·吉布斯（James Gibbs）于1856年发明的，他在英国伦敦成立了威尔科特斯与吉布斯（Wilcox & Gibbs）公司。该公司聘请了当时还是默默无闻的约翰·鲍尔斯（John Powers）为其撰写商业广告，进行市场推广。鲍尔斯采取了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营销手段，如以故事或戏剧的形式刊登整版广告，提供产品试用和分期付款等等。鲍尔斯之后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以撰写广告文案为职业的人，被誉为“现代创意广告之父”。发明家吉布斯和营销大师鲍尔斯的强强联手，创造了家用缝纫机的巨大市场，以致于单凭其公司的产量，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日益上升的市场需求。这时，海峡另一端的一家德国公司盯上了这片新兴的蓝海市场。
两台馆藏缝纫机的原型：“Original Express”链式线迹缝纫机
这里就要提到我们“爆款”缝纫机最初的诞生地——古尔与哈贝克（Guhl und Harbeck）公司。该公司于1867年成立于德国汉堡，依旧根据当时的习惯，以两位创始人的姓氏命名。海因里希·古尔（Heinrich August Hermann Guhl）是一位机械工程师和发明家，克里斯蒂安·哈贝克（Christian Friedrich Harbeck）一位商人，属于一个人负责研发技术，另一个人负责经营销售的经典合伙人模式。起初，他们的企业主要研制转笔刀之类的小型家用机械，真正为其带来非常大成功的，则是这款名为“Original Express”的链式线迹缝纫机。名称中的“Original”意为“原创”，而“Express”是19世纪商家命名产品时很爱使用的一个词汇，容易给人以“时尚”、“快捷”、“新颖”的直观感受。就像近年来的电子科技类产品多爱用“小”或“微”为前缀来命名一样。
清华科博物获赠的这款红棕色缝纫机，和“Original Express”缝纫机在结构上如出一辙，但机器上标注的型号为“Express Bacle”。经过一番调查，我们不难发现到这一名称来自法国的缝纫机经销商德西雷·巴克莱（Désiré Bacle）。
巴克莱在巴黎的巴克大街46号开设了一家门店，起初的主体业务是销售贴牌生产的缝纫机。因此，这台巴克莱快捷型缝纫机还是在汉堡的古尔与哈贝克公司工厂生产的，最早生产于1870年前后，最晚不晚于1880年代。巴克莱没有改动机器结构，仅将其喷涂成了红棕色，印上了自己的商标，并在缝纫机底盘的前边沿印上商店名和地址。
从这张报纸广告可知，当时一台巴克莱缝纫机的促销价是39法郎（原价60法郎）。对于当时法郎的购买力，可以借鉴我们熟悉的一篇课文——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在这篇1883年发表的短篇小说中，主人公母亲和姐姐在码头吃了几只牡蛎花去了2.5法郎。可见，39法郎一台的缝纫机并不很贵，应在普普通通的家庭的承受范围之内。
我们能够查到巴克莱缝纫机最早的生产年代是1870年，这是一个深远影响了法德两国历史的重要年份。当年7月，刚愎自用的法皇拿破仑三世落入了老谋深算的俾斯麦的圈套，主动挑起了对普鲁士的战争，结果不出两个月，法军在色当大败投降，拿破仑三世下台。次年1月，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巴黎的凡尔赛宫加冕为德意志帝国皇帝。显然，战争乃至德国对法国的公开羞辱，并没影响两国民间正常的贸易往来。
清华科博馆获赠的另一台同款缝纫机，生产于巴克莱缝纫机问世的80多年后。那时，不仅俾斯麦苦心经营的德意志帝国早已灰飞烟灭，就连希特勒一手打造的第三帝国也已在战火中土崩瓦解。
这台缝纫机本身可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除了机架上的“Mary”字样之外，只有金属台板上雕刻的一只展翅的鹰握着钥匙的形象，以及“Made in Germany, British Zone”的字样。“Made in Germany, British Zone”说明该缝纫机生产于二战后德国的英占区，生产年代不会早于1945年。几经周折，我们终于找到“握钥匙的鹰”这一标志的含义。原来，它是德国卡斯格（Casige）公司的商标。该公司创办于1902年，创始人是卡尔·西佩尔（Carl Sieper）。公司名由卡尔·西佩尔的名字和他家乡盖沃尔斯贝格（Gevelsberg）的前两个字母拼合而成，即 Cari-Sieper-Gevelsberg，Casige。卡斯格公司是西德重要的玩具生产商，从始至终坚持生存到了1970年代。
至此，两台受赠缝纫机的生产背景已基本搞清。它们的原型均来自于“Original Express”型缝纫机，都产自德国，但生产时间上相差了至少80多年。两台机器优雅的造型、低廉的价格或许是其畅销多年、成为流行“爆款”的原因。当然，由于这两台缝纫机均已不能正常使用，我们没办法从功能角度对其加以更多解读。但毫无疑问，这两台缝纫机已为科学博物馆打开了进一步探索19、20世纪家用缝纫机历史、乃至现代民用机器历史的大门。在此，我们对宿利群老师、李元冰老师的慷慨捐赠再次表示感谢！
4月24至5月3日，这两台古董缝纫机将在清华大学校内的“百年器象——清华大学科学博物馆筹备展”上展出，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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